當我離去時,仍會留盞燈



----第一個分析化學師布朗
夜裡,疲憊逐漸追上他。他仍然搬張椅子,坐在病床邊。
在搖晃的燭光下,病人的氣息更微弱,但他從口袋取出一封信,平靜地朗讀著:
"我最親愛的朋友(他讀給病人的每一封信都是這樣開頭的):
死亡是值得尊敬的一道門檻,因為過了這道門檻,就到救主的面前了,
如同聖經裡已被埋葬的拉撒路。他不會在墳墓中歎息:我的裹屍布怎麼會這麼長? 我面前的黑暗何時才止盡?只要等待短暫的片刻,他就會有一個最大的驚喜,榮耀的復活主,就在他眼前。是的,當我們咽下最後一口氣,世人會惋惜我們再也吃不到好的,喝不到好的,再也無法享受了。
但是,上帝的兒女啊!當我們踏上死亡的那一瞬間,死亡列車的時刻表已經是救主的。"
病人聽後,微弱地詢問道:
"醫生啊 ,我才三十五歲,您不覺得我這樣離開世界,未免有點早?"醫生沒有回答,靜靜地走了。隔夜,醫生又來朗讀另一封信:
"......早逝如同一條迅流的小河, 不等夕陽餘輝映水面,就直接奔向光輝的太陽。"
病人又歎息道:
"我衰弱的身體,留不住溫柔女性的一瞥,性的感覺與需要卻依然令我悸動。"
隔夜,醫生又來朗讀一封信:
"......深深隱藏的人性軟弱,永遠無法滿足的需求, 救主的榮耀卻更明亮,在那交托處。那是多少健康之人,永遠品嘗不到的滋味。"
不久,這個病人過了那道門檻,二十六年以後,這位醫生也過了那道門檻,
又過了九年,這些信才以《給朋友的一封信》為書名集結出版。
這本書不僅是古典文學的珠寶,更透露出一位醫生對病人的愛與照顧。
這個醫生最厲害的工具是筆,而非手術刀
布朗是在英國東北部臨海的挪威克郡執業四十五年之久的醫生,但是他寫的《給朋友的一封信》與《一個醫生的信仰》,被後人視為"散文"文體的經典之作。他的文筆並不華麗,卻能直抒心中所感。他不考究押韻對句,卻能簡潔有力地直剖問題,連販夫走卒也能捧讀。一個醫生的作品,竟然被珍藏在世界上許多一流大學圖書館的文學欄架上,不是一件很特別的事情嗎?
一六五五年有一個憤世嫉俗的青年,終日把自己悶在一個巨大的城堡裡,直到有一天讀了這本《一個醫生的信仰》才由苦境轉回,成為一個在科學裡高舉真理之光的基督徒,這人就是"化學之父"波義耳。除了波義耳以外,"物理之父"牛頓也深受這本書的影響,後來波義耳與牛頓要求科學家發表論文,不要咬文嚼字,講究押韻,而要用布朗的寫作體載。上帝的作為,有時象一條隱藏的線,人永遠不知道這一條線怎樣連來連去,卻不斷有人在看似不相干的一端蒙恩。
更有趣的是,這一位對後世具有深遠影響的布朗,在一出生時,就被認為"不吉利的人"。因為他出生於一六零五年十月十九日。算命的對布朗的父母親說這天正逢"天蠍座"的長柄大鐮刀橫掃東方地平線,是大凶之日。一六一三年,布朗的父親病逝,算命者的話使布朗從小就遭受許多的遭難。兩年後,母親改嫁,繼父收養布朗的四個妹妹,卻把布朗送得遠遠的。
布朗才十歲,就遠離家園,靠著父親留給他的一點遺產,寄讀在文確斯特的一所學校裡。每逢周末或暑假時,同學都快樂地回家,布朗卻有家歸不得。他在十四歲就寫道:"天上的星星,校園裡的每棵樹都是我的朋友。"八年後,布朗以優異的成績進入牛津大學。牛津的學生活動並沒有使他忘記幼年時的陰影,他將自己泡在圖書館裡,大量閱讀,但仍寫下:"憂鬱是我的第二個名字。"
上帝的職業
在大學的最後一年,他遇到克萊登博士。克萊登教的是"解剖學",但是他在第一堂發給學生的上課講義上,就稱自己是學生"值得交的朋友",接著他寫道:"成為一個好醫生是活出聖潔的榜樣,當救主耶酥出來佈道時,他也說自己是醫生,他不僅醫治人的身體,也醫治人的心靈。"從此,布朗決定要成為一個醫生。並且閱讀基督徒的作品。
被稱作"國際法之父"的法學大師葛羅休斯所著的《真實的基督教信仰》一書,也深深地影響布朗。葛羅休斯寫道:"人體的結構是最美的視覺藝術,看看人的手,人的眼睛......人的每種器官,都是上帝智慧創造的藝術精品,可以讓我們帶著信心去用理性思考,也可以帶著理性去思考信心。"
自己的苦難成為別人的祝福
牛津大學畢業後,他一面繼續學醫,一面參觀各地。一六二七年布朗到愛爾蘭,看到愛爾蘭不同宗教之敵對,寫道:"真正的神學不是在定罪異教徒,而在走入他們家,看看他們桌上的麵包夠不夠;福音不在反對什麼,而是進到別人所瞭解的領域裡去更新。"布朗想起他小時候被算命的咒咀,寫道:"我立志不被迷信的謊言所吞噬。"一六三三年,布朗在法國的萊登大學取得醫學學位,這時他寫道:"我將算命術士不吉利的謊言,放在上帝的手中,使我成為不幸者的祝福。"他又寫道:"真理的愚拙,卻能拯救人的靈魂,那感動我的聖靈,使我一生不在平民之間扮演博士,不在士兵當中講解亞里斯多德。在聖父、聖子、聖靈的名下,我並不比一個馬車夫神聖。"
布朗對當時歐洲三十年宗教戰爭、西班牙的宗教裁判所與東歐的回教之爭,有一種深度的認識:"不同宗教的對抗是情緒多於真理:我看到自稱平靜的人,因著宗教而狂怒;看到自稱理智的人,在自虐式的敬虔中迷失;看到為信仰發熱心的人,卻在掩飾自以為義的驕傲。我慢慢地看清不管是任何的宗教,人所擁有的只是一本銀行的存摺,存進去的是自己,支出的也是自己。主耶酥啊!願你用聖靈的愛,澆灌我的那本存摺。"
理性與信仰
一六三三年,布朗回到英國。四年後他取得牛津大學醫學學位,到挪威克行醫,因為他聽說那個城市是英國宗教之爭最多的地方。這時,他開始撰寫《一個醫生的信仰》,這本書的寫法採用對話的方式,好象一個人與深處自我的對白,又像是一個人在上帝面前的省思; "一個要愛人如已的人,必須常被上帝的愛所澆灌,才能成為別人的好鄰舍。" "只有耶酥的救贖,才能使人獲得身心的康健。" "辨論古代的人能不能獲得上帝的救恩是沒有意義的,因為沒有人能看清人的心思與動機,何況是古人。" "為了發現一個真理而堅持,為了避免由一個真理去看全貌而謙卑。" "從歷史上來看,沒有一個人是真正沒有信仰的人,人的抉擇總是基於他所相信的。" "上帝的永恆在自然科學裡,上帝的神性在聖經裡。"
一六四一年,布朗與多羅西小姐結婚,後來他們有十一個孩子。除了執業、寫作之外,布朗也從事科學研究。例如他以酸溶解雞蛋的殼,研究不同時期胚胎的發育,為此布朗被稱為"第一個胚胎生物學家"。他又分析蛋在不同停放時間所釋放出來的氣體。獲得"最早分析化學家"的美譽。他為死去的病人化妝,並且研究減緩死屍腐爛的方法,又被稱為"殯儀館學之父",為了醫學教育的模型,他也研究蠟像的製造法,因此蠟像製造後來成為一種藝術。
教授的定義
不過布朗最重要的科學貢獻是大力支持哥白尼的發現,排除了當時歐洲許多科學家對於哥白尼學說的誤解 。布朗支援哥白尼的"天文學",卻不支援"星座學"。天文學是研究星球運轉的科學,星座學卻是以幾顆星球的位置來判斷人的命運。天文學需要觀測星球,星座學的人卻不看真正的星球。
一六六四年,兩個巫婆被捕,當時法官請布朗出庭說明,布朗就提出"星座算命與哥白尼的天文物理作為是兩回事,不可混為一談"的說法,而讓這兩個巫婆後來被法官判死刑。這一件事情,使得布朗至今仍遭受許多人士的攻擊,認為他心胸狹窄。布朗卻說:"什麼是教授?教授是一生為所發現的真理去宣告,即使付上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。如果真理的堅持者,是心胸狹窄的人,那麼誇口自己心胸寬大的人,就是沒有原則的人。"
恩典如風之雙翼
布朗真地付出了生命的代價。一六八二年十月十九日,布朗七十七歲生日的那一天,被謀殺身亡,而且一直沒有查出兇手是誰。如此死法是一種悲劇嗎?布朗生前在他著的書中寫道:"樂觀的人相信以後會愈來愈好,悲觀的人相信以後會愈來愈差,既不樂觀也不悲觀的人,相信以後不是好就是壞。但是基督徒的看法與這三種人的看法都不同。基督徒相信自己的一生是在上帝的掌握中,相信人類的歷史是在上帝的安排中。依我看,上帝在創世紀伊甸園裡給的祝福與在啟示錄中降的災禍,他的法則始終如一......我曾為此思量長久,我曾經以為我的理性銳利如刀,在空中揮灑得嘶嘶有聲,後來我才知道:那是上帝的恩典,彷如微風的雙翼,護衛我的理性之刃......。當我用理性規範上帝的作為,我就看不到神麼。但是當我承認理性之上,仍有更高的上帝,那麼我就會源源不斷地體會到他的同在。"
本文採至張文亮教授的《我看到大山小山在跳舞》一 科學大師的求學 、戀愛與理念之(三)。